絕色奇幻報11月號

就算你忘了我是誰,我也永遠記得你的愛。

★通常是您找題材,還是題材會來找您?《被遺忘的時光》是什麼機緣促成?
以前大多是我去找題材,這兩年都是題材來找我(笑)。去北極前我認識了失智老人基金會的俊佑主任,他想找我拍片,我那時候因為《水蜜桃阿嬤》引起很大的紛紛擾擾,無心在拍紀錄片上,他一直展現誠意,可是我沒什麼理他。後來去北極影響我滿多的,很可愛的是我剛跟林義傑從北極回來文明世界,除了家人之外,第一個接到的電話竟然是這個主任,他一開始假意關心,後來才講出要我去他們機構看看,那時候其實已經心動,但還在想做或不做、是自己做還是找年輕導演來拍,因為 第一,我不理解疾病;第二,去呈現疾病是我要拍的嗎?太多問號讓我遲遲無法決定,但是從北極回來後,我意識到如果我有拍片能力的話,拍運動選手或青少年的故事沒有那麼困難,但最需要被呈現出來的卻是老人。那天還親眼目睹一場驚心動魄的過程,那裡常有像我們這種中年子女,把老人家送到機構裡面,可是我看到的是一個老人把一個更老的老人帶去,台灣已經到這種狀況了!護理人員把伯伯接進去不到5秒,伯伯好像就意識到自己是被騙來的,開始掙扎,兩個替代役男就衝出 來幫忙壓制,一團亂就對了,當時醫生還在跟我解釋失智症的成因,那一幕就這樣發生,我跑出去看,那個兒子整個慌掉了一直往後退,老爸爸突然轉過頭很兇狠地瞪他兒子說:「我到底做錯了什麼」,一剎那整個空氣凝結,我看一下他兒子,他兩行淚就流下來。我們常說台灣是即將老化的社會,但不是即將耶,已經是了!贏日本了我們都還不知道!想想紀錄片導演不就應該去碰觸這樣的東西嗎,但又很怕拍出一個難看的紀錄片,拍的前半年完全抓不到重點,因為跟被攝者沒辦法建立關係,自我介紹完,他3分鐘後就忘了,沒辦法培養感情,非常痛苦,你看工作人員在片中都掛個牌子寫綽號,但還是沒辦法,很挫折。

★最近《被遺忘的時光》和《青春啦啦隊》(註:明年即將上映)兩部都以老年人為題材,這是巧合還是有意識的選擇?

一個是巧合,一個是刻意選擇,《被遺忘的時光》是巧合,《青春啦啦隊》就是惡搞片吧(笑),強度比《搖滾吧!爺奶》強多了,更驚人的爆笑跟巨大的悲傷,你看阿嬤穿迷你裙跳啦啦隊,很誇張耶!其實老年人口有75%都是健康的,社會沒有去關注他們只因為他們沒生病,但是這很荒謬,資源應該要去維持他們的健康和生 活品質,這樣社會才不會有負擔,所以我拍了25%裡面的失智老人,也應該去凸顯另外75%老人的生活價值觀,然後就在高雄找到那些老人家。

★所以這兩部片可視為同期平行拍攝的對照之作?
對、對,當時失智先拍,過沒多久啦啦隊就開始了。

★從事紀錄片工作以來,您有訂出一個大進度嗎?就是說去設定自己的創作光譜上,什麼時期要探討什麼主題,比如在30歲的尾巴想要挑戰體能極限所以去了北極,到了40歲開始更關注老年族群?
如果硬要分析是可以講出來,但沒那麼精準,那樣的意識不盡然是當下的,可能是執行過程中才整理出來。我在30代末覺得青春快要遠離了,所以去拍有關青春肉體(笑)的故事,可是北極回來後就參透人生,告訴自己要花一段時間去拍老人議題,我們一定要拍,因為老人很難拍老人、年輕創作者也沒那麼想拍,只剩我們4、50歲的人能拍,這些老人的故事也都是我們的故事,因為我們都會老。

★記得剛開拍那時您說過,和失智老人接觸後,讓您懷疑拍攝者與被攝者之間關於「真實」的落差,兩年後的現在,您更深刻的解讀或感想為何?

真實不會只有一種,但我當時最大的撞擊是說,他們的真實跟我的是不一樣的,我做為紀錄片導演所受過的訓練,都是要呈現被攝者世界的真實,我突然覺得我做不到,但這矛盾沒有持續多久,就找到可以站穩腳步的看法:這個空間的真實是多個面向同時並存的,矛盾衝突不在於真實的並存,而是你不知不覺用自己的理解套用在別人身上,這才可怕。所以我找到一個新的位置,去理解跟我完全不同思維的真實。

★片中對失智老人病徵或行為比較幽默可愛化的處理、剪接等,您擔不擔心有可能被某些觀眾當做丑角或笑柄?
如果說跟失智老人的相處90%是瑣碎、壓力、屎啊尿啊,剩下10%才是讓照顧者或家屬得到很大的喜悅或滿足,因為雞同鴨講讓我們覺得這些老人太好笑、太可愛了、太耍寶了,這個我覺得起碼在影片控制下,不會變成是丑角,甚至可以幫忙去和緩那90%的壓力,10%已經夠少了。那被攝者家屬怎麼看待這件事就變得很重要,其實只有景珍是最誇張的,這部份就有跟她女兒溝通,她也在社福機構工作,所以非常能夠明白。

★「關懷失智老人」此話一出,通常會立刻聯想到醫療或社福機制,比較辯證式的調性,但這其實不是影片的著力點,所以請您談談《被遺忘的時光》片名的深意。
取名的時間點大概是在拍攝第一年,我其實在撞牆期,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說這個故事,過往非常習慣的方式思維,在這部片完全用不上,跟被攝者無法建立關係,他們 嘴裡談出來的訊息也不成立,所以當電影行銷那邊片名跑出來的時候,也算是一把鑰匙,幫我解開了兩個層次,第一個是這部拍出來的影片,對被攝者來說是「即將 被遺忘的時光」;第二我們抓到這核心後,開始把鏡頭重點轉向家人、子女,他們也慢慢去找回那段父母的童年記憶,那些「被子女遺忘的時光」,所以片名實在太 貼切了,「被遺忘」的時光也因為「被拍攝而被記住」,這就是很有趣的對話了。其實我整部紀錄片只講兩個命題,一個叫「尋找」,每個角色都在尋找;另一個是 關於「死亡」,每一個角色的結尾都放在死亡。電影從墓園開始,也在墓園結束,當鏡頭停在一整排的墓碑,有人可能覺得很沉重,但那就是人生啊,我們都要面對。

★這部片籌備時間將近3年,其間您也當了爸爸,您覺得這個身份轉換會給您未來的創作帶來什麼影響?
上一部片《征服北極》有一個基金會協助,他們願意把電影的獲利全部做公益使用,我覺得很好耶,讓我找到一種紀錄片的展演方式,包含這次《被遺忘的時光》所有票房收益也會做為失智老人照護使用,未來的《青春啦啦隊》我也打算這樣,但我不是說我要做公益,而是幫紀錄片找到一個位置,除了創作本質之外,還有一個不變的原則,是跟社會呼應、改變社會的能量或發言,通常社福團體跟企業公司是在天秤的兩端,那紀錄片就可以站在中間,我只要解決我的拍片製作跟上片行銷,我不需要多得,這個紀錄片如果產生更大能量的話,它就會回到社會,我想找到這樣的模式,這幾年在做紀錄片,我好像可以慢慢找到它社會企業的位置,這些想法跟當爸爸後愈來愈柔軟也有關係。

★最後,您會怎麼推薦這部片給絕色影城的年輕觀眾?
你絕對沒想過你的阿嬤這麼KUSO,小朋友跟爸媽會有代溝,但跟阿嬤一定沒有,因為你們一樣跳Tone,絕對是可以對話的(笑)。
 

 本文刊載於絕色奇幻報2010年11月號

消息來源:http://cosmoentangletrance.blogspot.com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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